外婆家的灯盏糕
每当在去往外婆家的路上,总感觉鼻腔里头沁满了灯盏糕的香味。
做灯盏糕,是外婆的一个业余爱好,一有客人来访,外婆的煎锅就难以停歇。我从不买菜场卖的灯盏糕,那是一个外地人煎的,多少有一些乌焦。听外公讲,这种乌焦物有致癌成分,所以,我从来不会光顾那里,尽管听说那里的灯盏糕很好吃,名声远扬。
而外婆做的灯盏糕,看上去黄澄澄的,没什么黑色斑迹,在那一层鲜亮的脆皮里面,是一根又一根晶莹透彻的白萝卜和烧得很嫩的猪肉,偶尔还会加上这么一两只小蚕虾。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入口听得“咔哧咔哧”响,那油炸后的脆香以及白萝卜特有的香气溢满口腔,虽被烫得呼哧呼哧响,却依然不肯停一口,左手换右手不停地送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连呼:“好吃!”
这灯盏糕,真不愧是“外皮松脆,圆边酥软,内馅爽口”啊!
直到前些天,才听妈妈说,灯盏糕只有温州这一带的`地方才有呢。听了之后,我心中瞬间升起了一种自豪之感:这么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还这么好吃,竟然就在我的家乡!真够荣幸的!
记得今年的大年初一,那天下着雨,因为姨妈姨夫们在后几天都没空,所以就把分岁酒在初一给摆了。按往年来看,我们一家子总是最后一个到外婆家,而今年,却是出乎意料地早,我们是第一个到的。一进门,没来得及站稳,便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灯盏糕散发出的气味,我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顺手便拿来一个,真是好吃!
听舅舅说,外婆今天一大早起来,扫地、生火、煮粥、抹锅盖,然后用肥皂洗净手脸,系紧斜襟蓝褂子上的盘布扣儿,端出昨夜已经泡好的黄豆和米,准备磨灯盏糕的浆。黄豆是外婆平日里趁着日头好拣一些饱满个大的放进保温瓶胆内保存的。米是洗了好几道的,经过一夜水的浸泡,在缸子里一直静静地躺着,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外婆正襟坐在一盘小石磨前,用葫芦瓢舀出少许黄豆和米,轻轻地倒进磨眼里,转动磨柄,小石磨开始旋转,一圈一圈地舞蹈着,唱着欢快的歌,磨出雪白雪白的糕浆。小石磨是外公特意从外地带来的,他曾经在长沙那边做过生意。外婆用水洗净石磨,然后端了和好葱的浆进了厨房,旺旺地生起火来,等锅里的油滚了,盛满一调羹浆,铺平在锅铲里。铲不比寻常炒菜的锅铲,通体黝黑,铲把弯成上弦月的模样,连着一块圆圆的平平的黑铁板,这锅铲也是外公专门从外地带来的,很耐用,外婆用着也很是顺手。听到这儿,我对外婆的敬意油然而生……
外婆将白色的糕浆放进热油内,一趟一趟,一阵阵“哧啦啦”的脆响,瞬间胀成了一个个巴掌大的灯盏糕,圆圆的、黄黄的、鼓鼓的,漂浮在油面上。外婆老到地将它们翻个个儿,两面都呈现出金黄色,不慌不忙地用竹筷夹起,叠放在漏勺里,待油沥尽。空气中满是诱人的香味,止不住地在我们鼻子里转,我们忍不住吃了起来。
外婆一般都不上桌,给我们端上了菜之后,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们吃。灯盏糕是一种既好吃又顶饿的东西,大米和黄豆一经水泡磨碾油炸,完全变了一种味道。外公喝了一口米酒,再美美地嚼着灯盏糕,他一口气能吃上好些个,留一嘴的油香、全脸的笑意、满腹的厚实。看得心满意足的外婆搭手搭脚地立在门边,眼见着我们吃香了,再回去喝粥,末了将剩下的几个灯盏糕放回饭笼里,等晚上再给大家吃。
夜已深,大家都手捂肚子,向外婆道了谢,拜了年,便回家去了……在车上,从车旁的反光镜可以看得到,外婆那佝偻着的身影,在黑夜中摇摇晃晃。
我留着满口的灯盏糕香,渐渐入眠……
说真的,这外婆做的灯盏糕,难道仅是外婆特有的吗?我想,不是这样的……